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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国王与美国总统的那些事

第十章：危机之一-伊朗伊斯兰革命

上世纪70年代末期，内部动荡正在伊朗内部如滚雪球般不断恶化。巴列维王朝面临着与沙特王室推动迅速现代化时相似的社会和经济摩擦。但相较于沙特，伊朗有着更为悠久的历史，也因此拥有着更为复杂的社会结构，内部甚至堪比一个小型的联合国。在卡特的日记中，巴列维王朝统治的衰落可以回溯至年之前，特别是年11月伊朗国王访问华盛顿时，发生在白宫对面街头的示威活动已经暗示了政权的不稳。至年夏，伊朗国内的动乱变得更加频繁且充满暴力性。

年10月，卡特日记记载称，巴列维王朝统治者为了安抚反对派而断绝了与以色列间的所有关系，但于事无补。年11月4日，卡特在日记中评论伊朗国王，认为后者是一位软弱且优柔寡断的领导人；11月20日，他进一步写道，“我们十分担心伊朗国王是否具备必要的勇气和能力，他似乎已被孤立了”。在他看来，伊朗局势已陷入两难境地，但他仍决意尽可能给予德黑兰以更多支持。

▲巴列维王朝末代君主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

沙特对于伊朗国内局势的发展感到震惊。他们并不是伊朗王室的支持者，认为后者十分傲慢且令人讨厌。巴列维王朝是由末代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MohammedRezaPahlavi）的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建立，尽管其自称是年波斯帝国的继承者，但这一说法却并不被外界所承认。

当英国于年撤走在海湾地区的军事存在后，伊朗立即出兵占领了阿联酋声索主权的若干岛屿，这在所有阿拉伯国家看来都是十分具有威胁性的举动。此外，伊朗政府长期以来宣称对巴林拥有领土主权，并视以色列为亲密盟友。所以，沙特石油大臣亚马尼曾断言，如若再爆发一次阿以战争，“以色列将侵占沙特北部的塔布克省，而伊朗则将占领拥有丰富石油储量的沙特东部省及其他海湾阿拉伯国家”。他甚至对美国前驻沙特大使詹姆斯·阿特金斯（JamesAtkins）直言称，伊朗国王“是个疯子（highlyunstablementally）”。

尽管如此，伊朗国内的动荡局势已严重威胁到美国在该地区的战略利益，传统上华盛顿方面一直利用伊朗对抗苏联及其激进的阿拉伯盟友-伊拉克-在地区不断扩张的影响。更为糟糕的是，搅动起伊朗国内动荡局势的源头来自长期流亡的大阿亚图拉鲁霍拉·霍梅尼（AyatollahRuhollahKhomeini）所领导的宗教组织，因此席卷伊朗全境的动乱被视为真正的反对君主制统治的民族起义。

美方认为沙特或也将面临类似威胁，但利雅得方面坚决否认，称其国内情况与伊朗存在本质上的不同。沙特王室还倾向于认为苏联是伊朗国内反对派的幕后支持者，操纵局势削弱美国在地区的盟友，并试图实现对伊朗的控制。但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美国似乎无法粉碎伊朗国内反对派的图谋，无力保住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的王位，哪怕是扶植一个军事过渡政府都做不到。当然，沙特自己也没有实现上述目标的办法。

萨达特（左）、卡特（中）与贝京（右）在戴维营

事后来看，年秋是中东地区历史发展的转折点。首先，卡特在位于马里兰州的总统度假地-戴维营，接待了埃及总统萨达特和以色列总理梅纳赫姆·贝京（MenachemBegin），并举行了三国领导人峰会。此次峰会就《埃及-以色列和平协议》的框架基本达成一致，并就呼吁生活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实现自治出台了一份表态十分含糊的协议。

约旦国王侯赛因是协商巴勒斯坦自治一事的主要推动者和斡旋者，但他却并未被告知埃及与以色列媾和的任何进展情况，也未获邀请出席戴维营峰会。因此，他拒绝参加埃及与以色列间的谈判就不足为奇了。戴维营协议在美国国内和世界上许多国家都赢得了广泛赞誉，但在阿拉伯世界里，萨达特此举却被视为对巴勒斯坦问题和阿拉伯国家内部团结的严重背叛。

年11月2日，阿盟领导人峰会在巴格达举行，专门讨论如何应对戴维营协定。法赫德代表沙特出席该会议。会议认为，该协议的达成严重损害了巴勒斯坦解放事业。与会各国领导人敦促萨达特终止与以色列单方面媾和，决定冻结埃及在阿盟的成员国资格。对于沙特统治者而言，这需要作出艰难和痛苦的抉择，一边是维护阿拉伯国家统一立场、支持巴勒斯坦解放事业，另一边是维持与埃及和美国的合作关系。很显然，哈立德国王最终选择了前者。

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朗国内骚乱迅速升级。至年11月，大规模的示威活动席卷伊朗各大城市，该国石油工业受罢工影响而不得不停产，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已彻底失去了国内的支持。在当月的伊斯兰教什叶派重要节日“阿舒拉节（Ashura）”-即纪念第四任哈里发阿里之子侯赛因在公元年殉难-之时，数百万伊朗民众走上街头举行大规模示威游行，要求国王退位。巴列维王朝的末代国王被迫于年1月16日逃亡埃及。

君主制政体在伊朗如此快速地土崩瓦解大大出乎沙特王室的预料。他们惊恐地看到，尚不到当年2月底，君主制就在伊朗被彻底废除，取而代之的是由霍梅尼所领导的伊斯兰共和国，这位重返伊朗的宗教领袖公开宣称要推翻海湾地区的所有君主制政权。中央情报局在向白宫提交的报告中称，“沙特对于伊朗国内事态发展的反应在于其深信，发生在德黑兰的一切是苏联策划封锁围堵沙特的大战略的组成部分”，而且沙特人坚持认为华盛顿方面“并没有意识到局势的紧迫性”。在结论中，中央情报局的分析人士称，由于戴维营协议和巴列维王朝倒台这两件事情的冲击，沙特王室正日渐与美国政府疏远。

为此，卡特政府努力扭转局面，试图让利雅得方面继续对两国间盟友关系的可靠性抱有信心。国防部长哈罗德·布朗（HaroldBrown）于年2月飞往利雅得，提议加强双边军事联系。随后，一支美国F-15战斗机中队飞抵沙特，执行训练任务。但为了避免加剧紧张局势，这些战斗机并没有加装导弹等战斗部。而这似乎非但没有让沙特王室满意，反而产生了南辕北辙般的效果。《华盛顿邮报》在年年中发表文章称，派出无作战功能的战斗机去保卫沙特的尴尬，支持萨达特单独与以色列媾和的影响，以及巴列维王朝倒台等海湾地缘政治格局的剧烈变化，将美国-沙特关系推向了年中东战争和石油禁运以来的新拐点。双边关系充满了日益加深的挫败感、误解和目标冲突。

法赫德（左）、卡特（中）与哈立德（右）

萨达特最终于年3月在华盛顿与以色列正式缔结了和平协定。年3月31日，阿盟领导人峰会再次在巴格达举行。会议召开前，态度最强硬的两大阿拉伯国家-叙利亚和伊拉克-就结束双方在社会复兴党派系领导地位上的长期分歧与不和达成共识。这两个国家间的突然和解，极大地强化了反萨达特阵营的力量。正如一位专家所指出的，叙利亚与伊拉克之间的和解“迫使沙特不得不转变口风，从私下里不愿指责埃及或激怒华盛顿，转为支持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强硬立场”。此次阿盟峰会决议中止埃及的成员国资格，包括沙特在内的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都切断了与埃及的外交关系，关闭了在开罗的外交机构。

受此影响，法赫德在王国内的地位和声望亦遭到了双重打击。在沙特国内，他被看作是与卡特和萨达特密切合作的头号倡导者与支持者。为规避可能产生的不利影响，法赫德不得不在年3月底至5月底期间前往欧洲休假，躲在位于西班牙及其他国家的行宫中等待时间来化解一切，这也是沙特王室成员在跌入因政策失误等导致的不利境地后的惯用做法。情报总局局长卡迈勒·阿德哈姆（KamalAdham）作为替罪羊承揽了主要责任并遭解职，图尔基·本·费萨尔亲王（TurkibinFaisal）成为了继任者。

哈立德作出与开罗和华盛顿决裂的选择，符合沙特王室在阿以冲突问题上的一贯政策立场。自伊本·沙特与罗斯福在年的会晤以来，沙特王室始终坚定地支持巴勒斯坦人。面对至年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件，哈立德的做法无疑反映出他深受兄长费萨尔的影响。考虑到费萨尔的生平，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上世纪70年代末他仍然在世，也同样会因为发生在戴维营的一切而选择站在萨达特和卡特的对立面。哈立德也好，阿卜杜拉也罢，或者是略显不情愿的法赫德，其实他们都极大程度上受到了费萨尔的影响，都只是做了他们心中认为费萨尔也会作出的选择。

卡特的幕僚团队对于沙特的立场选择极为不满。负责中东事务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官员加里·西克（GarySick）在写给总统的备忘录中，形容法赫德在巴格达举行的首次阿盟领导人峰会上的表现为“犹豫不决”，并认为“沙特王室目前深陷于动荡不安的局面”。哈立德广为人知的健康问题正愈发困扰着他，使他无法正常行使国王职权和处理日常行政事务，而且其心脏等器官的疾病正日益恶化。

备忘录中提及，“他（哈立德）极度嗜睡，每天早晨都难以被唤醒，并难以保持专注”。面对地区局势的急剧变化，沙特领导人“糟糕的身体状况、犹豫不决的行事作风、因争夺王位继承权而分散的注意力”难以保证其作出正确的抉择。虽然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专家们承认沙特国情与伊朗不同，但仍对石油王国能否保持国内稳定表达了严重关切，并对中央情报局是否有能力追踪到当地局势不稳的苗头有所怀疑。

在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被赶下台后，沙特或继伊朗成为下一个被推翻的君主制政权，这一看法在美国国内得到了普遍认同。在年年初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对于沙特在未来数年中被美国的敌对势力推翻可能性，43%的受访者认为这几乎是肯定的；29%的受访者认为这有一定可能性，但并不大；仅有12%的受访者认为这完全不可能；另有17%的受访者回答称“不知道”。而在美国国内智库和大学的学者们所撰写的关于沙特未来走向的研究成果中，许多文章都持悲观看法。

年4月27日，白宫召开国家安全小组会议，研究与沙特间的双边关系。这次会议的最终结论认为，“当前一个普遍的共识是，美国与沙特间的关系正在经历一段前所未有的艰难时刻”。两国关系陷入麻烦的根源在于双方对于中东和平进程以及伊朗巴列维王朝倒台的看法存在差异，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将极大地撼动沙特王室的统治。而在这一事件过程中，华盛顿方面几乎完全扮演了一个看客的角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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